邻居徐医生在新年期间摔伤了腿，无法走路，短期内不能从市内回来，所以打电话拜托我有空就去帮她给花园里的花草们浇一下水。
徐医生和我说话的时候，我一面答应她，一面取笑她的不小心：那么大的人了，走个路竟然都能把自己摔着。想到自己几十年来受过的最大的伤似乎都只是一点皮肤的破损而已，便觉得自己甚是幸运。
过得几天，我在夜里写字，到楼上去拿一本用作参考的书，下楼时，鬼使神差地，人还没到楼下，就顺手把灯关了，在楼梯拐角处一脚踩空摔了下去，膝盖摔肿了，脚踝也严重扭伤，接下去的几天内因腿脚痛到无法爬楼梯，只好在楼下的沙发上睡了几夜，又因为沙发太软，腰椎也随之痛了起来。
再去帮徐医生浇花的时候，连自己受了伤的事都没好意思对她说。
我一向是以自己身体的健康为骄傲的。牙齿的坚固是我的骄傲之一，从小我就用牙齿帮父亲开啤酒盖，一直用牙齿咬核桃，啃甘蔗皮，但凡能用牙齿去做的事情，就不会动用手指。以前有长辈劝我，牙齿要省着用，当心老了以后牙痛，我便只回一句：不要紧，我牙好。对那些早早地就在忍受牙痛折磨，要去拔牙、安装假牙的朋友，我则时不时地“凡赛尔”一下，在他们羡慕的目光中很是自得。
力气大也是我的骄傲之一。因为力气大，家里的许多体力活都是我自己一手搞掂，其中包括心血来潮了就给笨重的家具们转移位置、把上百箱矿泉水一箱一箱地从楼下搬到楼上，还有搬了新家之后自己动手打造整个后花园，甚至用锄头一锄一锄地挖出一个鱼池，铺出一条鹅卵石小路……相比起来，栽种花草，爬上爬下地给花木们搭架子都算是小事了。其间有朋友要帮忙，我因为怕欠人情，都直接地拒绝了，依旧一意孤行，毫不吝啬自己满身的力气。
直到有一天在吃饭时咬到一粒沙子，感觉大牙前所未有的酸痛，一检查，才发现那颗牙齿中间早已被蛀空，成了我人生中的第一颗坏牙，从此后再不敢肆无忌惮地用牙齿啃甘蔗了。
新家的花园造好以后，就开始觉得自己身上的韧带、关节不时地隐隐作痛，动作也大不如从前的灵活了，后来从自己行惯走熟了的楼梯上踩空摔下来，便想起那位劝我要将牙齿省着用的长辈的话，一不当心，自己好像是真的“老了”。或许，“老”是其次，在“老”之前，我是不应该为自己的牙齿和力气，还有“幸运”太过骄傲的。从前读《周易》，不是没读到过“水盈则溢，月满则亏，自满则败，自矜则愚”，只是人太自满，自己又时常把话说得太满，就很容易忘记了。
便想到才过去不久的西方情人节，无数的男女都选择在这一天向对方表白，要爱到海枯石烂，地老天荒，然而，爱情真要如大自然一样海枯石烂，地老天荒，几乎是不可能的。把梦想装得太满，总归也是不大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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