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的爱

我在单位食堂吃过晚饭，正准备回家。母亲打来视频电话，一叠声地问我在哪里，吃饭了没有，要不要出门和朋友去散步……手术后还在康复期，声音嘶哑的我，细声细气地一一回答。

原来，母亲今天去买了新鲜的金橘子，娥姐又给她买了一箱大红的苹果，她老人家惦记着我大病初愈，要大吉大利，要平平安安，非要拎水果过来看看我。我岂敢让母亲劳累，连声说，那我马上就过来。

母亲年近70，前几年也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，身体素来虚弱。幸得兄弟姐妹们天天嘘寒问暖，买来各种各样的营养品给母亲滋补身体。妹妹也精心照顾，每天早上变着花样给她煮营养丰富的早餐，冰箱里也给她塞满了一袋袋分装好切成块的各种鸡鸭鱼肉。眼看着母亲的脸颊一天天的饱满起来，不再瘦削，精气神也足了，笑容也多了，一改以前的病秧子形象，说话也更清晰有力了。我看着也心里欢喜。

母亲这辈子，吃了太多的苦，一生的劫难一言难尽。

母亲从外省远嫁到福建，辛苦操劳了十几年，好不容易拉扯着几个孩子健康成长，父亲却在一个午后突然撒手人寰。母亲那年才30多岁，风华正茂。很多人劝她改嫁，但要强的母亲，婉拒了诸多追求者，一个人扛起了整个家庭。白天，她风里来雨里去，到处跑墟场进货，蹲守在菜市场里挣口饭吃。农忙之时，还要忙活田里的一亩三分地。背负着生活的重担，母亲累得根本没有时间悲伤，每天晚上倒头就睡。只有在晚上，在梦中，母亲才能卸下白天伪装的所有坚强，哭得死去活来。有好几次，我被母亲的呜咽声惊醒，我不停地抹去母亲脸上的泪水，却总有新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，怎么也抹不干净。我很担心，想让母亲不要再哭了，就用手去捂母亲的嘴。母亲被我捂得差点窒息，这才挣扎着醒过来。

母亲守寡了整整十年，我们做儿女的都长大成人了，我也参加工作了，这才在别人的说和下，找了同样中年丧妻的老伴，相携相伴了20多年。母亲能够平平安安，安享晚年。也是我们子女最大的希望。

我一路走一路想，很快就到了母亲家，她早已洗好水果让我吃。母女俩聊了些家长里短，主要是叮嘱我要保重身体，不要急着去上班。我连连点头称是。母亲又看了看我的伤口，关切地问，还痛吗？会不会不舒服？多用热水敷，更消肿。我说快好啦，没事了。母亲怕我累着，让我早点回家休息。我也确实有点累了，便拎着她给我装好的橘子、苹果，回家了。

当我快到家的时候，我的手机又响了。母亲问我走到哪里了。我说就在南门街。她说，你等等我，我就过来了。我有点意外，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呀？母亲却笑着说，没事。我看时间才7点多，还早，再陪你走走，送你回家。

我听了，竟一时无语凝噎。赶紧回头，朝着母亲家的方向赶过去。一路走，一路仔细分辨。没戴眼镜的我，努力瞪着700多度的近视眼，寻找着爱女心切的老母亲。

擦肩而过的几个路人，不时朝我投来不解的目光。我也顾不上难为情，微微点头致歉，又急着搜寻下一个目标。母亲就这样不期然地闯入我的眼帘。说不上健步如飞，却是步态从容，丝毫没有以前拿把大伞当拐杖的小心翼翼，脸上也充满了笑容，有点羞涩，那是老母亲这么多年来，第一次对着自己的孩子这样表达着她满满的爱意。

我赶紧迎上去，一把握住母亲的手，有点凉。母亲也紧紧地拉着我的手，笑意盈盈。我不经意低头一看，母亲居然穿着双拖鞋就出来了。母亲这才注意到自己忘记换鞋子了。她有点不好意思，急着出来，怕你走太快到家了，不能陪你走了，就这样出来了。看着老母亲那双粉红色的拖鞋，“倒屣相迎”4个字不由分说就蹦出了我的脑海。虽然有点不合场景，但我完全能想像出母亲刚才的急切，和那拳拳的爱女之心。

“养儿不知娘辛苦，养女方来报娘恩”。我是母亲的长女，从小到大，不管是在菜市场帮忙卖菜，还是在田里干活，我都是母亲得力的小帮手。所以我知道母亲是多么的不容易。在我自己也当了母亲之后，我愈发地体会到一个母亲的不易，所以对母亲愈加地关心。

因为同在县城，如无特殊情况，我几乎每天傍晚都要去看看母亲，陪她说说话，唠唠嗑。母亲也习惯了我每天的报到。偶尔一天没去，她的电话便追了过来，问问情况，看看我，听听我的声音，也就心安了。有时去得早了，我便陪她去孔庙做老年操、听她们唱歌。有时去得迟了，我便自己去跳跳广场舞，结束后，再去看看母亲。有时朋友相邀去散步，我也会先过去看看母亲说句话再走。朋友们也深知母亲的不易，并不见外，说着，我也当一回你母亲的女儿，一起去看看她老人家。便也同去。母亲家就在广场对面，方便得很。母亲每每看到我便也满足了，心安了，没说几句话，就催着我赶紧和朋友们去散步。

最近因为身体欠佳，许久不曾去看望母亲。倒是母亲经常来看望我，每天的视频电话一天都不曾拉下。好似我还是个懵懂的孩子。想到这里，我的鼻子不禁有些发酸。我紧紧地牵着母亲的手，慢慢走着，聊着。灯火阑珊的街角，行人穿梭来去，只觉岁月静好，不过如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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